3号储油罐的秘密

山西临汾市部分车主怀疑油品质量存在问题，本刊记者接到举报后对中石化临汾分公司曲沃油库进行了采访和调查。围绕油品采样和质量检测，双方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今年7月20日以来，在山西省临汾市下辖的曲沃县、侯马市、翼城县、襄汾县，有部分大吨位柴油运输车的车主，突然发现车辆出现断火、冒黑烟、爬坡动力不足等情况，到维修点检查车辆发动机、火花塞、油路等没有发现异常。车主们因此怀疑油品质量存在问题，便从中石化所属加油站转到中石油所属加油站加油，上述情况再没有出现。

接到车主的投诉，本刊记者先后对曲沃、侯马、翼城、襄汾的大部分中石化加油站进行跟踪、暗访、调查，发现出现问题的车辆都是加入零号柴油的大型车，而运送柴油的车辆和柴油全部来自中石化临汾分公司曲沃油库。据了解，中石化临汾分公司共有东芦和曲沃两个油库，记者通过对东芦油库区域大货车主的调查，并未发现辖区柴油有异常情况。

“诡异”的取样

8月10日上午刚上班，记者在临汾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稽查局(下称稽查局)张韶华局长办公室，将前期调查采访到的情况作了说明，在记者实名举报后，带领该局相关人员驱车曲沃油库采样。

上午11点多，在曲沃油库，保安把取样的稽查局执法人员挡在大门外，临汾市质监局四科的李姓科长打通了油库田勇进主任的手机，半个小时后，田主任来到大门口，对执法人员说需上报公司批准，在等待过程中，田勇进介绍该油库有8个汽油储存罐和6个柴油储存罐。

在接到公司电话后，田勇进“爽快”答应去4号和6号柴油罐采样，其他4个都是空罐，但坚决拒绝记者进入，记者对田姓主任提出交涉：“油罐是不是空的要由执法人员检查才能确定，记者进入是监督执法人员取样的合法性。”几经交涉，记者终于跟随执法人员进入柴油罐区，但记者发现，罐区内全部断电，每个罐体底部的仪表看不到任何信息，在采集完4号和6号罐后，相关工作人员以领导吩咐不取其他油罐样品为由，“请”出了执法人员和记者。

记者再次与田主任进行交涉，他坚称其余罐体是空罐，记者同时与稽查局李姓科长交涉，坚称一定要去查真伪，交涉两个多小时后，田主任得到上级公司“指令”终于同意去1、2、3、5号油罐采样，当采取1号罐油样后，再次被相关工作人员以领导吩咐只取1号罐为由将执法人员和记者“请”出了罐区。

无奈，记者只好再次与田主任和李姓科长交涉，要求抽取余下的2、3、5号油罐油样，僵持一个多小时后，田主任“答应”可以取样。当跟随采样人员走出办公楼时，工作人员透露只采5号罐油样，记者折返找到稽查局李姓科长，要求对3号罐同时进行采样，但田勇进不断用手机对外联络，不同意对3号罐采样，记者结合前期采访和“挤牙膏”式取样过程，便提出2号和5号罐可以不采，3号罐必须采样的要求，在一个多小时后拿到3号和5号罐油样时，证实了记者判断的准确性，5号罐罐装的是航空用油，因此，记者根据田主任“推荐”抽取4号和6号罐，掩盖其余4个罐是空罐，极力反对对3号罐采样的异常“表现”，便对稽查局李姓科长提出重点保护3号油样的要求。

对于油品的来源，田勇进说分别来自河南洛阳炼油厂、河北石家庄炼油厂和延安炼油厂，油库日销售柴油300吨左右。

17日、20日，记者来到中石化临汾分公司提出采访主要领导，并要求该公司提供7月份的柴油进库、出库数据，化验报告等资料，办公室相关人员答复记者称，业务数据涉及商业机密不能提供，公司领导繁忙也没时间接待采访。

质监局是“保护伞”？

与来时取样路上的“蜗牛”车速相比，载有油样的稽查局白色捷达车突然“风驰电掣”起来，记者的两部车辆紧紧“咬住不放”，一直“追进”临汾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下称质监局)院里，记者要求马上对3号油样检测，因为事先业内人士曾告诉记者，判断柴油合格与否要检测“闪点”，而“闪点”的检测需要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可“姗姗来迟”的李科长一反常态，改变在曲沃油库“回局里马上检测”的承诺，坚决拒绝检测，记者提出为确保3号油样绝对的安全，交由公安机关保存的建议，也被李科长拒绝，为防止油样被“掉包”，记者对3号油样中的两瓶做了特殊“记号”处理。

8月11日，记者的电话打给李姓科长，询问油样的检测情况，当记者询问何时送检，送到哪里检测时，李姓科长声称保密，记者提出作为新闻媒体有责任监督检测过程时，李姓科长说：“你有监督的权利，我有拒绝的权利！”

一位曾经在中石化任职9年的区域经理告诉记者：“不管油样是否合格，最终的检测结果肯定合格，一是质监局会送到区域外的质监局下属检测机构检测，二是这个检测机构同样是中石化也能够影响到的地方！”

这位人士同时提醒记者：“如果检测时间过长，也是在为油库转移问题油品争取时间，达到毁灭证据的目的！”

8月17日8点半，仍未取得3号油样检测报告的记者，出现在稽查局局长张韶华的办公室，针对记者提出为何对检测机构和地址保密，拒绝新闻媒体监督检测过程缺乏公正性等问题时，张局长表示政府许可中没有这方面的规定。记者又提出第一次采样时，执法人员坐在油库办公楼里，只有记者和油库工作人员现场采样，涉嫌违规采样，今天能否第二次到曲沃油库只采集3号罐油样时，张局长表示立即向质监局局长王晓华汇报，让记者离开等消息。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没有等到任何消息的记者再次来到稽查局张局长的办公室，他告诉记者取样的执法人员已经在路途中，但拒绝记者跟随，记者提出谁能证明你的油样是取自曲沃油库，张局长强调要相信他们。

但记者赶到几十公里外的曲沃油库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多辆柴油油罐车满载柴油送往下属加油站，靠近储油的罐区停放几十个大型油罐组成的火车专列正在卸载油品，而执法人员却踪迹全无，记者马上打电话找到张韶华询问执法人员的下落，同时，记者拨打当地110报警电话，警察到达现场表示无能为力。

接近中午时分，临汾市质监局稽查局和曲沃县质监局检验所的执法人员一同抵达，油库主任田勇进与第一次采样的态度大相径庭，不仅到门口“迎接”，并“出人意料”地欢迎抽查所有油罐。

在办公楼里，田勇进办公室房门紧闭，包括曲沃县质监局检验所的一位所长，前来“指导、检查”工作的中石化临汾分公司的书记、经理等在内的领导“商谈”了10多分钟后，开始实施采样行动，记者提出再次采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所有的油品已经置换。

记者跟随执法人员走到柴油罐区，看到所有仪表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停电，记者把一位执法人员叫到3号罐仪表前，共同看到罐内油高13.39米、储油3439吨、油温29度，但记者在第一次取样中，用取样的绳索测算罐内油面高度在10米左右，储油在2000吨左右，显然3号油罐储油量比原来增加了许多，油库是否对3号罐内的原油进行偷梁换柱记者不得而知。

令人遗憾的是，记者的举报，没能“控制”数千吨的“问题”柴油再次流向社会，但记者返京后依然有举报者给记者打来电话，一是反映中石化临汾分公司7月份确实有3000至5000吨的劣质0号柴油运到曲沃油库，并分批转运曲沃、侯马、翼城、襄汾等4县市所属加油站销售；二是反映记者举报后，临汾市质监局、稽查局的执法人员及某些局级领导与中石化临汾分公司高层联络频繁、接受宴请、中石化临汾分公司车辆接送等违法、违规现象。

诡秘的检测

油库的原始油品被置换，记者标有特殊符号的、也是质监局留存的两瓶各有1公升的备样油瓶，成为解开曲沃油库柴油质量的唯一证据。

记者再次赶到临汾市质监局稽查局局长张韶华的办公室，提出将3号罐的其中一瓶备样送往北京国家级检测机构检测，张局长以超出职权范围为由拒绝，在记者的据理力争下，张局长组织召开了纪检书记、法治科长、办公室主任等人员会议，在听取了记者前期采访、掌握的相关视频、录音、照片等详细介绍后，大家一致认为事关重大，同意送往北京检测，参会人员在会议纪要上签字，并告诉记者等待次日上班后由质监局局长王晓华批准执行。

然而，第二天上午9点多，风云突变，质监局的李姓科长告诉记者，有河南省质监局下属一家检测机构和陕西一家检测机构供记者选择，记者提出涉及到证据的唯一性，必须做到公开、公正，坚持送往北京的国家级检测机构检测，李科长坚决反对，并强调说记者即便不同意，他们会选择其中的一家检测机构强行检测。

令记者生疑的是，临汾市质监局介入调查后表现出前后态度迥异，先是取样时告知记者他们马上就能检测，到后来自打自脸质疑取样的合法性，再到后来撇开自己指定第三方检测，种种怪相不得不让人疑窦重重。

不出所料，在记者返京几天后，临汾市质监局相关人员给记者打来电话，称经他们委托河南省三门峡市质监局下属检测机构检测，中石化临汾分公司曲沃油库3号罐油样合格。